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媒体人的脑洞到底有多大?

2015-09-17 10:36栏目:传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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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人造天堂

心疼吴晓波老师,已经被群众吊打三天。我是个善良的人,来一发地图炮,打所有媒体文艺老中青年。出道也快二十年,见过无数青年才俊,像流星一样,划过祖国的天空。能撑到今天,吴老师容易嘛。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,这一刻,三千年的死人附体。

蠢的辩证

如果吴老师是个坏人,群众还不能这么气愤,最气人地是,他竟然这么地,愚蠢。这要看你怎么理解愚蠢。

军事和商业区分战略和战术。历史学家布罗代尔将历史分成三层,表层的事件史,时长从分秒日月到年不等,中层集团史,以十年百年计,底层的文明史,横亘千年,近乎静止。这里IT架构殊途同归,不谋而合,文明史对应平台,上面依次是中间件和应用。

同理,将人的知识结构分两或三层,靠表层的技能糊口,一般按月发工资,深层的科学人文素养,指导整个人生,中层包括专业方法、时间管理什么的。

说实话,这世上大部分人,可以归入绝对地愚蠢,三层都有限。这当然不包括吴老师,谁,也不能否认,他表层知识、或者还有中层,的成功。也正因为,我们能力有限,得不到机会,只能在底层挣扎,早磨平了理想,足以应付眼前的工作生活,甚至绰绰有余。

所以这绝对愚蠢,也是相对聪明。德鲁克年轻时在银行工作,提出一项方案,领导指示与某位员工探讨,德鲁克认为此人很蠢,领导告诉他,事情到最后总要由蠢人来执行,如果此人不理解,说明方案太复杂了。

而吴老师,是相对地愚蠢。从表层知识到底层,越来越重要,而吴老师,不止这一次,长期观察,三层知识是倒置的,由表及底,存量越来越弱,增量也越来越弱。其底层甚至在常人之下。而表层在常人之上,成功又带来更多见闻,得遇“奇人异士”,使缺口更加扩大。

绝对再蠢,总是在零之上,而相对愚蠢是负值,没有下限,因而更蠢。吴老师目前负值变现地还不多,只是成了笑话,而另一些青年才俊,最终身败名裂。

吴老师非常高产,但真正大卖地,也就《大败局》和《企业史》两个系列,重在选题和时机。《激荡30年》采用编年体,大量ctrl +c +v当年某财经杂志,间有个人点评,就不免露怯。但毕竟有丰富的史料可以堆砌,又是读者亲身经历,还不明显。随着激荡系列的跨度以指数递增,最后吴老师勇敢地挑战了文明史,其底层知识的匮乏,就暴露无遗。

粗略拜读,吴老师的底层知识储备,也就知道个,国进民退?他一向以民营企业家阶层代言人自居,包括这次无限度为他们的自污,或者也是愚蠢,辩护。在一系列文章、书中,像复读机一样叨叨这事。

吴老师除了《浩荡2000年》,还整出一本《历代经济变革得失》,书名明显借鉴钱穆,这也是个表层技巧。其实钱穆也是个民科,民国“大师”的神话之一。吴老师这本比钱著又有所不如,把中国文明史写成一部国进民退史。用历史反党,不是一个新发明。

靠文学糊弄

吴老师是财经媒体的一面flag,他个人的问题,也是行业的问题:整个媒体行业,不只财经,知识结构、业务模式,都如出一辙:只记录事件,基本忽略中层底层逻辑。那问题就来了,没有底层支撑,怎么能获得正确的表层信息?信息这么多,又如何取舍整合?

这个问题,又因为一些技术设定,变得更复杂。财经媒体之外,还有专业的新闻媒体,覆盖重大财经事件。这个分类本身就耐人寻味,两者倒底有什么区别?杂志的刊期比报纸和网媒长,这是一件坏事(发布表层信息慢),还是好事(获取更多更全面的信息)?

师者,传道授业解惑。引到灭亡,那门是宽的,路是大的,进去的人也多。“专业”媒体,也充斥着新闻和中文系毕业生,稍加摸索,不约而同,找到了(通俗)文学的路。在这里文学的功能,是美图秀秀,给表层信息加特效duang~,专业媒体,杂志的定位,仅仅体现在duang~ duang~,特效加地更多,更顺溜。

最重要地,文学充当了伪平台,现在取舍标准有了:更具文学性的留下,不具的不要。自然首先被弃掉的,是底层逻辑,总是枯燥、缺乏戏剧性的。这么一个,实际上,知识越多越反动的信条,统治了媒体行业,也就巧妙地,掩饰了从业人员普遍的无知。

公认国内媒体缺乏中立性,都怪体制。但这样的业务模式,也不能有。并非现代按专业分工,更像古代的行吟诗人,靠编唱英雄讨赏为生。吴老师把中国文明史写成国进民退史,也是玄幻文学的套路:善与恶,光明与黑暗的永恒决战。

让文学木马劫持了系统,就很难再建立、发展真正的底层知识。财经相关学科有盲区,没有文学“解释”不了的,科学有盲区,没有迷信“解释”不了的。媒体从文学汲取形式美感,感兴趣的同学,推荐读弗雷泽《金枝》,巫术的基本原理:(形式的)相似律和接触律。

所以,不只是吴老师的世界观出了问题,媒体的世界观就和迷信高度同构,容易共鸣。淫者见淫,痔者见痔,王八看绿豆,我看青山多妩媚,青山看我应如是。

全是戏

平台的影响,是看不见的,又无处不在。伪平台也是。

最表面的表象,是媒体的产品:文字。沿用布代罗尔分析框架,一篇文章应该有自洽的底层逻辑,段落起承转合是中层,遣词造句是表层。媒体普遍像吴老师一样倒置,词句不时能抖个小聪明,逻辑最弱,甚至错乱。并且缺口随着篇幅递增。我认识的绝大部分媒体人,能驾驭的长度就是2000字,可以靠灵感一气呵成。

许知远老师是个典型。他的文章以复杂长句堆砌而成,每句不作语法分析,不知所云。作过分析,通篇似乎云了很多,其实还是什么也没说。但读来像古英文翻译腔,倍有逼格,高大上。那个年代的大学生爱看。我猜,许老师对如今这个年代,是很不屑的。一时瑜亮,安替老师黑许老师的文章,嘲讽技满点。这位也很久没有消息了。

IT媒体曾经是个异数。基于产品、用户差异,快消倚重广告,IT业则相对重视公关,要求报道的底层逻辑。本土媒体中也是IT媒体,率先真正地,关注企业的微观管理。当年一定有不少人,从IT媒体转进财经文学媒体时,感到痛苦,他们以为,将进入一个更宽的领域,很快发现,却进了一个更窄的笼子。

沧海桑田,世纪之初,随着传统IT业边缘化了。但流传至今一份遗产:刘韧体。辨识度很高,每段前面标1234,虽然服从同一主题,基本没什么联系。每段字数接近一条微博,在微博诞生很多年以前,就有这样碎片化的表达。这就不是一篇文章,自然也没底层逻辑。很多媒体朋友出书,即使有概念和帽子,其实也不是一本书,而是很多篇2000字堆砌。

为什么会有这种半成品的文体,因为急于发表。大部分程序员,不论水平高低,每天能写出10-12行进入最终产品的代码。好的程序员,用90%的时间思考和研判最优方案。差的程序员,用90%的时间调试问题程序、盲目地改程序,指望某种写法可行。

媒体普遍迷恋宏大叙事(件),往往和主题没有必然联系,只是上下文硬凑在一起。旧作《企业非儒》(《联想风云》书评)对此多有抨击。列举数据同理,更多地是营造戏剧性,权威性。柴徽因老师的纪录片《苍穹之下》是个典型。普通观众对这一手,没什么抵抗力,但柴老师勇敢地挑战丁仲礼院士,真正的李菊福,就被秒成渣渣。

媒体人大多热衷展示读书的形象,读书有很多种姿势,媒体的姿势肯定是清奇的一种。许知远还开了一家书店,网友评价他的文章:删掉人名地名名言警句,只剩下的地得。显示读书主要是扩充表层知识,填满版面。

媒体人的书单很有意思。《光荣与梦想》在媒体圈外的声誉远不如圈内,如圣经一般。最近罗辑思维,也是媒体人,又炒了一把。读两页就能发现,简直是为媒体量身定制,当然作者就是美国同行。但如果作为历史来读,失之琐碎,而作为史料,又太单薄。很难想象,哪个历史学家会断代在1932年,或者1929,或者1933。显然是为了配合书名。

阑夕老师推荐过两本,《枪炮、病菌与钢铁》和《人类群星闪耀时》。前者是科普佳作,但作者作为鸟类学家,夸大了自然条件在文明起源中的作用,忽视更重要的社会演进。后者是作家写的,迷恋精英论,也就和《光》一样,肤浅的,事件史。

媒体人选书,是为了获得新知,还是因为好懂,迎合自己的成见和局限?

书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财经媒体天天采访企业家,都是活的商业教科书。有哪个行业,以如此低的年纪和资历,能频繁地和高层对话。商学院学费很贵,又有几个商学院,能请到这么多实战高手现身说法。一些活动高价拍卖企业家的午餐时间,公关还经常给记者塞钱。这么好的学习机会,你们都学到了什么呢?媒体人创业的成功率,绝对相对都是低的。

媒体代有才人出,各领风骚几十个月。媒体给各行各业造星,也有相对成熟的机制,时不时地给本行业造星。如果单论出名赶早,而不是造富,媒体甚至超过互联网,仅次于演艺行业。但这是有代价的,出来混,不是早晚,是早早要还。不论知识结构、职业路径,知名媒体人、普通从业者,这碗饭,连半辈子都吃不了。

读者的口味一向莫名奇妙,变幻莫测。虽说有造星机制,就像风险投资一样,只能捕捉风口,并不能确定哪头猪就能飞,前浪的成功经验,后浪也未必能用。青年才俊一战成名,有自己的努力,也是稀里糊涂地就火了,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,也就不知道,怎么能不掉下去,再往高处走。

入了行,就磕了摇头丸,根本停不下来:不停地写、约、赶会、吃饭、跟公关扯淡……业界有个什么动向,风吹草动,屁大的事,跟强迫症似地,第一时间打听,第一时间发声,刷脸、刷存在,就怕错过了什么,怕被人遗忘。这就是为什么有许知远体和刘韧体……刘韧体和刘韧后来出事,也有因果。

但即使不停地写写写、刷刷刷,也就几年风光,最终还是会被遗忘。凡事光鲜的地方,就是它残酷的地方。AV女优再扛操、再重口味,更年轻,发育更好的一代萝莉,已经排队进场了。“威利,你只是个被扔在垃圾堆的推销员,跟其他推销员一样。”你们这些老记者、老编辑、老写手,被扔在垃圾堆的时候,也跟其他人一样。

还有个严重的问题,媒体行业的造富能力很差。即使很有名,带着脸,到哪儿都能白吃白玩白拿,也有果儿让白睡,但是,发不了财。如今新媒体很火,收入比纸媒要翻上几番,但和媒体人的期望还有差距,很大的差距。

期望是被采访对象吊起来的。记者和他们只隔着一张桌子。时间久了,会有幻觉,一步就能迈过去。但其实几乎所有的人,一辈子也迈不过去。绝望吧。双方互相展示自己光鲜的部分,但这已是记者的全部,采访对象不是。黑的不能说,艰难的不愿意说,关键的说了,记者也多半听不明白。

类似的错位还有很多,媒体人人脉很广,三教九流,都能沟通,混个脸熟。要是买不到演唱会门票什么的,找干媒体的朋友,准没错。但要是求ta们,或者媒体人自己想,干点大事,创业,甚至两肋插刀,就没有朋友了。

吴老师在财经媒体堪称常青树,成功之处在于,开了自己的图书公司,底层有所建设。但财经图书的风口早已过去,实体书快被互联网干死了,和他互相抬轿子的那一代企业家,行将就木,自己才具有限,磨铁等对手又很狼,吴老师想必压力很大。

媒体人生,充满巨大的反差,加上不健康的工作和生活方式,作息没有规律,普遍精神状态欠佳,每天,在狂躁和抑郁、精神抖擞和昏昏欲睡、自我膨胀、无所不能和自我否定、一无是处之间,来回地剧烈摆动。Ta们在学校学文学,工作中用文学,最后,整个人活成了文学。杯~具~啊~

最奇葩地,是活成儿童文学。前面提到的某位青年才俊,传说总跟大姐姐谈恋爱。这是杜拉斯那段被媒体人用滥的金句嘛,我猜不是,是恋母。我国文化盛产巨婴,初中早毕业,年年犯中二病。你国男文人更是重灾区。而像冯唐老师这样,读医科,进麦肯锡,另一个和企业家隔张桌子的奇葩行业,且迈过了那一步,还是这个调调。

得了病,赶紧治,药不能停,好好休养。实在不行,拉去安定医院。但是媒体人拒绝治疗、拒绝吃药、拒绝休息,还看《光荣与梦想》、《人类群星闪耀时》这种书刺激自己。甚至拒绝承认自己有病。反而认为,有病的是群众,是社会。你看,吴老师就是这么说的。

媒体人一朝创造力枯竭,精神问题集中爆发,就出各种的幺蛾子。一个方向,是搞怪力乱神。一位老同事这次也被拉出来陪绑,他练辟谷。一个方向,是搞公知,前面提到的某位青年才俊,80尾巴生人,如今在微博上天天地精美。互联网成就人,毁人,都太快了。走到这一步,人基本就废了……可惜了了。

一个职业的迷信程度,与其业务的不确定性高度相关。战场上没有无神论者,海员忌讳最多。媒体的工作,连带人生的状态,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性。不能掌握自己的情绪,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。迷信也就不足为奇。

你有药啊

说社会有病也没错,而且病地不轻。

媒体的问题,也是业界的问题。改开的巨大成就,按布罗代尔框架,也是倒置的。底层最弱,是引进西方、前30年和传统三个系统杂乱地拼凑,不停打补丁,勉强运行到现在。引进地主要是美国,中国商业界尽最大努力克隆美国商业,直到今天的互联网。改开依托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,也是美国开发的。

相应商业界的成就,相应其知识结构,更倒置。或者说,比吴老师相对更蠢。有这样的需求,催生吴老师这样的供给。正如IT厂商催生中国IT媒体的小高潮。自然精神问题也更严重,催生怪力乱神。在很多这样的场合,媒体狼狈为奸,推波助澜。但扪心自问,在别的一些场合,也尽力掩饰了商业界的愚蠢和疯狂。今天吴老师甚至不惜自黑,是真爱。

中国家庭教育,更是失败中的失败。好面子,爱攀比。学钢琴只是为了给亲戚朋友看,把底层教育庸俗化为表层技能。亲朋们构成一个“社交媒体”。这种教育出来的”好孩子”,对媒体文化如鱼得水,能成长为优秀的媒体人。

家庭是传统的堡垒。关于中国文明起源,还存在众多盲点,但已经可以判断,同样存在倒置。中国上一个文明的底层,是天命王朝制度。但一家一姓兴衰,大部分是事件,小部分可入集团史。未能发展出非人格化的共同体:希腊-罗马式城邦-帝国的世俗政体,希伯来、中世纪的神权政体。

历史经验,天命王朝平台的稳定性和扩展性较差。而在公元前3世纪,秦朝已经统一与今日欧盟相当的疆域。引出学界两个著名的命题:“李约瑟问题”和“超稳定-亚稳定问题”,最终是一个问题。这一文明逐步演进出文人官僚当政,工作中用文学糊弄,也活成文学。在我国,活成文学是有传统的。这个问题可以写几百万字,就此打住。

天堂叔扯这么多淡,扯到这里,有什么意义呢?

纸媒马上就嗝屁了,互联网媒体创新还曾出不穷。今后人人都是媒体,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,就是该领域的专业媒体。也有成名的机会。或许能从中受到一点点启发?

特别是年轻人。我们这一代,生在匮乏的环境,饥不择食,又长在转型期,无所适从,走了很多弯路。你们的人生,也会有缺憾,犯错误,但要尽量避免我们错过的,我们蹉跎的人生,也就有了一点点意义。你们有更多的选择,只要愿意,能比我们更平衡,走地更远。但鲁迅先生也说过:青年也会变虫豸的。

中国企业已经在很多领域本土完胜,进击海外,在最前沿的移动互联网,甚至略胜美国半筹。已经不能再借别人底层的势,走表层捷径了。我们的国家也是如此。受过正规教育和管理培训的一代也成长起来。就我所见,已经不是第一次,昔日财经文学的宠儿,在网上被吊打。事情在起变化,对本土思想创造,包括管理思想,持谨慎地乐观。

大刘在《三体》中写道:通过忠实地映射宇宙,来隐藏自我,是融入永恒的唯一途径。